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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
范妮对爷爷说:“他们也还是老样子。”
爷爷说:“他们不可能再变成别的样子。”
范妮心里动了一下,她想爷爷的意思是,她还可以变成另外一种样子的。
就象离开上海的时候爷爷希望的那样,但是,现在她已经知道,爷爷所向往的脱胎换骨的艰难和痛苦,还有它的不可能。
“你那时候回上海来,是为什么?”
范妮问。
“我想要做个新人。
我的想法,和爱丽丝留在美国的想法差不多,想自己更新成一个新人。”
爷爷说,他谨慎地看了看四周,防备有人听到他的话,“我不是不知道格林教授写的那些事,我爹爹从前过阴历年的时候,家里人都要穿中国礼服,祭祖宗。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还要祭社神和关帝,这都是宁波人的传统。
美国人来给爷爷拜年,也要行中国大礼。
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所以,买办的家庭里不一定就全盘西化的。
到我爹爹这一代,已经是在上海出生的第二代人了,但宁波人的传统还在我家保留着,我家冰箱里终年有臭冬瓜存着的。
我爹爹虽然是留美学生,但他看不惯交谊舞,自己一直穿长衫。
但我家一直也是好几家新式学堂的校董,这也是事实。
但是,这些都不能抹杀我们家是靠害中国人发家的历史。
这永远是王家不能原谅的污点。
我不会因为后来共产党请我吃苦头,就象维尼那样瞎讲。”
“但是后来不是王家的航运公司也将英国人的航运公司并吞了吗,照共产党的逻辑,我们还赤手空拳地打败了洋人,为国争了光呢。”
范妮依稀记起格林教授书上的一些段落,说。
“那也不能混为一谈。”
爷爷坚持说,“我们的原始积累不好,就象一生下来就是怪胎一样。”
那么,爷爷认为到美国,就可以做到更新。
他的失败,只是因为他选错了地方。
范妮想。
尽管爷爷经历过许多,可他还是天真。
而经历过和鲁在一起的日子,范妮感到自己一点也不天真了。
一直到范妮吃完饭,她都没再说什么。
爷爷也没说什么,他接着翻格林教授的书。
范妮发现,他把奶奶的照片夹在里面,当书签用。
范妮端详着奶奶的脸,她发现奶奶的脸上有一股象被抱在手上的小孩才有的那种恬然的静气,活泼和时髦的神情象恬然上的枝条和树叶一样摇曳闪烁。
这是自己脸上不会有的。
范妮认为,自己脸上的静气里面有怨恨,活泼里面有算计,时髦里面有势利,更象她认识的席家有个老姨太太的脸相。
范妮想,这就是两个范妮的不同之处。
吃完饭,范妮对爷爷说,想要到街上去散散步。